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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讀書寫作>> 黃亞洲詩歌

正文
          
    
          
	 
          
	  
      	
	  
          
    
          
  
          
  
  
          
    
          
      
          黃亞洲詩歌
          
      
               
2021-09-23 15:21
黃亞洲 本站原創(chuàng)
          
      
          
    
          
    
    
          
      
          
        

          
終于可以不做決定了
          
 
          
他在兩個命令之間猶豫
          
一個命令是開槍，另一個命令是
          
不開槍
          
 
          
被執(zhí)行者跪著，腦袋垂得很低
          
世界是一個牧師，附在下跪者耳邊，說著
          
最后的安慰之語
          
 
          
只有他，他走來走去，好生猶豫
          
他知道，現(xiàn)在上帝和閻王爺分別站在兩邊冷眼看他
          
但是，始終，上帝和閻王沒有作聲
          
 
          
他知道槍響以后，他心房正面的大墻上
          
會留下一個彈洞，一個
          
永遠(yuǎn)的疤
          
問題是，槍又不能不響
          
 
          
我經(jīng)常被這樣的夢嚇醒
          
擦冷汗的時候，我想，終于
          
我不用作什么決定了
          
 
          
 
          
為了給懺悔一次機(jī)會
          
 
          
為了給懺悔一次機(jī)會
          
我會趁夜，走近欲望的水潭，竊一罐水
          
 
          
用來解渴，還用來洗眼、洗臉
          
最后，迎頭沖淋
          
 
          
我會給一次懺悔做好鋪墊
          
用紅塵洗澡
          
讓自私、低俗與猥瑣，泛出很多泡泡
          
 
          
懺悔，一件多么有正能量的事情
          
懺悔能拉直人生的之字形
          
為保持懺悔的美譽度，我愿意行竊與撒謊
          
 
          
長長一生，誰不潸然淚下痛哭流涕幾次
          
與欲望難分難解，才是完整的人
          
 
          
作為竊兒，我甚至覺得自己高尚
          
就如泰戈爾筆下那位頭頂瓦罐的汲水姑娘
          
每次走向水潭，步姿從容且優(yōu)雅
          
 
          
 
          
歸 類
          
 
          
現(xiàn)在，我就把你
          
夾在我的食指與大拇指的中間，提起來
          
但我不知，要把你
          
投入哪一只籃子
          
 
          
我要永遠(yuǎn)記住一些人，永遠(yuǎn)
          
遺忘一些人
          
 
          
我聽到吱吱的叫聲
          
像是憤怒，像是表白
          
但我不知道，要把你投入哪一只籃子
          
 
          
其實，夾著的，也清楚自己屬于哪類
          
只是，我的食指與大拇指
          
不敏感
          
 
          
 
          
佛庵一座
          
 
          
一座薄薄的佛庵，書簽一樣，夾在
          
群峰之中
          
 
          
怕有些人的命運，到了這個地步，還不得舒展
          
他要做個樣子，類似圖騰
          
 
          
進(jìn)庵求簽，得中上
          
一個衰老女人，用年輕菩薩的聲音對我說
          
知足吧，客官
          
 
          
她的蒼涼的聲音流出峽谷
          
成為山溪
          
溪流下面的卵石，皆已剃度
          
 
          
這些石頭像我一樣，曾經(jīng)大喊大叫
          
頭發(fā)間，都是火山灰
          
 
          
 
          
現(xiàn)在，你我面面相覷
          
 
          
不知道你是否已經(jīng)臨界，巖漿
          
是否已經(jīng)升到咽喉
          
我只能感受到我自己的血
          
你聽見沒有，我的血管山洪噴發(fā)
          
已經(jīng)與我全身的肌腱，有了嘰嘎嘰嘎的摩擦
          
 
          
現(xiàn)在你坐著，腮幫咬得跟我一樣緊
          
凳子也紋絲不動，并無嘰嘎嘰嘎之聲
          
 
          
是我耳鳴，還是一根導(dǎo)火線
          
此刻，在暗中
          
嘰嘎嘰嘎作響？
          
 
          
多年前，你攙我扶，爬上一處環(huán)形山口
          
互相喘氣，面面相覷
          
腳下的山紋絲不動，它嘰嘎嘰嘎的搖晃，發(fā)生在
          
兩百萬年之前
          
 
          
現(xiàn)在，我們面面相覷，互相猜度對方
          
是否，依然是發(fā)小
          
是否依然，愿意為對方死去
          
愿意為一句人家的口號，同時兩肋插刀？
          
 
          
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并不需要
          
兩百萬年
          
但我確實不知道，你我
          
下一分鐘，是撲向同一個方向，還是
          
相互撕打，咬開
          
對方的巖漿
          
 
          
給我一個敵人，還是給我一個兄弟
          
本來不是問題的問題
          
現(xiàn)在成了問題
          
要避免看對方的眼神，現(xiàn)在
          
 
          
現(xiàn)在，是一根導(dǎo)火線，在暗中
          
嘰嘎嘰嘎作響，還是
          
我有耳鳴？
          
 
          
 
          
也說剪刀石頭布
          
 
          
剪刀遇上石頭，當(dāng)然是剪刀贏
          
石頭怎么斗得過鋼鐵
          
只要摻入人的因素，崇山峻嶺都不是個問題
          
 
          
布遇上剪刀，當(dāng)然是布厲害
          
剪刀在暗中再使勁
          
黑幕重重依舊是重重黑幕
          
剪刀使勁剪出一個洞，人們也說
          
那是美麗的星星
          
 
          
石頭遇上布，那當(dāng)然就是石頭厲害了
          
最簡單的石頭就能砸開天羅地網(wǎng)
          
只要石頭足夠多，多到
          
井岡山的體量
          
只要世間仍有那句話：原來劉項不讀書
          
 
          
來，現(xiàn)在我就跟你猜剪刀石頭布
          
只要我們，有膽反著走
          
歷史就前進(jìn)了
          
這是鐵定的
          
 
          
歷史前進(jìn)的時候，肯定會有人
          
頭破血流
          
剪刀、石頭、布
          
一起伺候
          
 
          
 
          
一粒大西北的鷹
          
 
          
詩人高凱走出餐廳，回臉，說一聲“就此別過”
          
就如一粒高空的鷹，迅速滑走
          
 
          
一粒大西北的鷹，總在
          
三十三天之上
          
從不啰嗦
          
 
          
高凱的句子
          
是從鷹嘴里吸進(jìn)去的一塊塊天宇，又從
          
鷹爪里放出來的一支支閃電
          
 
          
每一支閃電都能接上地氣
          
其長度，是他精心算計后的俯沖
          
人心被抓得
          
四處亂濺
          
 
          
“鷹，趴在風(fēng)的肩膀上”，就是他曾經(jīng)的別出心裁
          
也是他寫詩的真實狀態(tài)
          
也就是他姓名的本意，就是在
          
三十三天之上，奏響
          
勝利曲的那種樣子
          
 
          
就此別過
          
他不能在俗地逗留過久，他有他自己的盤旋之所
          
天空不放電，大地如何孕育精華？
          
 
          
中國的地圖是坡狀的，大西北處于天上狀態(tài)
          
高凱，更高
          
他為詩的俯沖而生
          
 
          
 
          
 
          
猶豫不再
          
 
          
猶豫不再
          
已壓完最后一排子彈，只等一躍而起
          
 
          
惶恐不再
          
都什么年景了，乳牙早已掉完
          
 
          
迷惑不再
          
把天花亂墜還給敦煌的飛天，拒絕虛假季節(jié)
          
 
          
憐憫不再
          
如果鱷魚有眼淚，如果狼來自中山
          
 
          
后悔不再。一個男人的成熟是如此艱難
          
但，既然，已經(jīng)，成熟！
          
 
          
 
          
鍛 打
          
 
          
我鍛打詩歌，依次
          
加入鹽、磷、錳、閃電、臺風(fēng)
          
還有馬蹄、軍號與彈殼
          
 
          
你又在哪里
          
在絲綢與流水的深處？
          
知道你，怕我
          
 
          
怕生活的棱角
          
怕棱角上的鋼鐵，甚至刺猬、彎道上的荊棘
          
當(dāng)然，還有我
          
 
          
生活依舊指向磨難，你又在哪兒
          
還有沒有一塊手絹，可以攪碎河中倒影
          
為我擦汗，或者
          
拭血？
          
 
          
我鍛打詩歌
          
我在加入了所有的東西之后，能不能
          
加入你？
          
 
          
你需要鹽、磷、錳、閃電、臺風(fēng)，還有
          
馬蹄、軍號與彈殼
          
你需要它們的百分之十
          
這樣，你就會有百分之十不怕我
          
 
          
我鍛打詩歌，你眼睛里有百分之十的火星
          
是我濺起的，無論你
          
會在哪里
          
 
          
 
          
 
          
風(fēng)
          
 
          
風(fēng)的爹媽是太平洋，風(fēng)是
          
不聽話的未成年犯
          
風(fēng)，習(xí)慣于把氣象預(yù)報打得找不著爹媽
          
 
          
云是風(fēng)的潤滑劑，不然
          
風(fēng)不會越過那么多的山椏
          
直接摘取內(nèi)地的城市
          
 
          
我的房子一直搖晃
          
我的大樹把屁股撅起來給風(fēng)抽打
          
我的小車像燕子一樣起飛
          
 
          
整個昏昏庸庸的夏天我都在盼望風(fēng)
          
盼望風(fēng)消滅海平線，以及法律的底線
          
盼望高墻出現(xiàn)風(fēng)洞
          
電網(wǎng)顫如蛛網(wǎng)
          
空中的廣告牌跌成廣場中央的墓碑
          
 
          
其實夏天還不到我就開始做夢了，夢見
          
一個殺人越貨的獨生子
          
從太平洋分娩出來
          
以瓦礫改造城市與現(xiàn)實主義，也順便
          
扭曲我的人生
          
 
          
 
          
水的名字
          
 
          
水在陸地上走路的時候，它的名字叫做河
          
或者叫做江
          
水在海洋里走路的時候，它的名字叫做浪，或者叫做
          
鯨魚的噴泉
          
 
          
水受迫害，或者被人暗中踹了一腳
          
它就改名，叫做瀑布
          
水結(jié)婚了，生了小孩，它也會改名字
          
叫做三江口
          
 
          
水流在我臉頰上的時候，肯定是
          
祖國有大事發(fā)生了
          
肯定不是我個人的失戀，或是小花小草的失落
          
它改名為淚水
          
一個國家在我臉上流淌
          
 
          
水改名為屈原的時候，它所有的水花
          
都會奔騰起粽子的形狀
          
龍舟都追不上
          
 
          
甚至，它有時候會改名叫做尿
          
那就是，我真正發(fā)怒了
          
那就是說
          
我偏不尿你這一壺，又咋樣了？！
          
 
          
 
          
甲 蟲
          
 
          
甲蟲的偉大，不僅僅是它們能以幾乎一動不動的姿態(tài)
          
走完五公里
          
不怕在露珠里淹死，不怕從草尖滾落
          
 
          
它們的纖細(xì)的腳
          
抽絲于錳鋼
          
 
          
甲蟲的偉大，也體現(xiàn)在
          
他們毫不遮掩自己背上的五顆星或者七顆星，照樣
          
存活于陷阱密布的大森林，一代接著一代
          
大約，他們的家訓(xùn)很好
          
 
          
路過蛛網(wǎng)的時候，它們甚至?xí)c蜘蛛打招呼
          
指出網(wǎng)狀結(jié)構(gòu)的某些局限性
          
他們不懼怕，似乎
          
向危險索取安全，才有安全
          
 
          
今天我在一枚葉片下注視一只甲蟲
          
好幾次有一腳踩死的沖動
          
我很妒忌
          
最后我決定放過他，如同，至今
          
我在世上還沒有被人一腳踩死
          
 
          
大森林是我的祖國，旗幟蛛網(wǎng)一樣到處高掛
          
也經(jīng)常響起泰山壓頂般的足音，皆是進(jìn)行曲速度
          
而我，仍舊對自己背脊上的七粒星星不加掩飾
          
這微型的北斗，我傲骨的投射
          
我要走完我的五公里
          
 
          
也有可能，一張沒有漏洞的蛛網(wǎng)在等著我
          
那我就把我背上的這張地圖，交由佛祖審看
          
我放棄選擇
          
一只甲蟲嘛，就這么回事
          
 
          
 
          
 
          
對 酌
          
 
          
一定要約上一個三觀很對付的朋友
          
一定要找一張門外有幾竿翠竹的小桌子
          
一定把兩只大口啤酒杯斟滿
          
太平洋的心事就會像風(fēng)暴的樣子，從杯口流下
          
 
          
一定要選最是心事重重的時候，一定要選
          
真相已如一條死蠶，而繭殼依舊很厚的痛苦時刻
          
胸懷，要像太平洋那么大而無當(dāng)
          
一邊浪拍中國渤海灣，一邊浪拍美國西海岸
          
 
          
臉龐一陣陣紅，嘆息一聲聲重
          
子彈般的花生米，粒粒擊中苦悶的靶心
          
好朋友，這個下午真值了
          
今夜三更，再不失眠
          
 
          
我們不操心柴米油鹽，只操心太平洋
          
只操心一顆老鼠屎壞一鍋湯
          
關(guān)于這個下午，我有一個比喻：
          
兩個，互相治療，互相電擊
          

          
 黃亞洲詩歌
          
      黃亞洲，作家，詩人，編劇。曾任第八屆全國人大代表、第六屆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中共十六大代表、浙江省作家協(xié)會黨組書記兼主席�，F(xiàn)為中國電影文學(xué)學(xué)會副會長、中國作家協(xié)會影視委員會副主任、《詩刊》編委。出版小說、詩集、散文集。影視文學(xué)作品四十余部，各類作品先后獲國家圖書獎，魯迅文學(xué)獎、金雞獎、金鷹獎、華表獎、飛天獎、百合獎、夏衍劇本獎、屈原詩歌獎、李白詩歌獎。曾六次獲全國精神文明五個一工程獎。長篇小說《日出東方》列入新中國建國70周年70部長篇小說。各類代表作有:詩集《狂風(fēng)》《行吟長征路》《我在孔子故里歌唱》長篇小說《雷鋒》《紅船》。電影《開天辟地》《落河鎮(zhèn)的兄弟》《鄧小平1928》          

          
	電視連續(xù)劇《張治中》《上海滄�！贰稓v史轉(zhuǎn)折中的鄧小平》《中流擊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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